春雨润如油。
离万佛寺之事已然半月有余，清尘以云气托身，站在道观的屋顶之上，牛毛般的细雨淅沥淅沥地落下，没一会儿就打湿了清尘的道衣。
伊奘诺尊距离宇比地迩千里之遥，在这里看过去自然什么都看不到。
“老师。”一只苍龙飞过来，绕着清尘打着旋，口吐人言，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清尘指着宇比地迩的方向，开口道，“那里曾经有一座大城。”
苍龙飞到高空之中，什么都没看到，又落下来，好奇道，“比我们伊奘诺尊还大吗？”
“那想来是没有的。”
“哦。我还没有出过伊奘诺尊呢，那座大城叫什么名字啊？”
清尘云气卷动，身形落回观内，“现在那座大城已经消失了。”
“啊？为什么？”苍龙跟着落下来，脚一触地，变作人形。
雨越下越大，打在道观的瓦檐上，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“因为城里的人被一只大妖吃了。”清尘忽然伸出手，接住从瓦檐上奔流下来的雨水，掐了个决，昏暗的道观内亮起一抹水韵光华。
那光华中现出一只巨大的狮子，正昂首咆哮，即便只是取了印象里的那一丝灵韵，和本体相比天差地远，但仍能感受到那盖世大妖的滔天威势。
“城，盛民也。没了人的城，还能叫城吗？”
丰斟看着光华中的那只大妖，她没有经历过妖祸，自然不会有多少感伤，反而心生好奇，开口问道，“这只妖怪很厉害吗？”
“很厉害。”清尘挥手散去法术，“知道四凶嘛？”
“四凶？那是什么？”丰斟好奇道。
自身化苍龙消灭万佛寺之后，她一腔戾气泄去，母亲和弟弟又死而复生，平安无事，父亲也已经投入轮回，近些日子倒是恢复了些小孩子的童真。
“在另一方世界有一册号《山海经》，记载世间万物，又有四凶穷奇、梼杌、混沌、饕餮”清尘道，“此四凶结合天神、怪物、妖魔三位一体，真实面目不可破解之物，乃是邪恶的象征，代表至邪之物，它便是其中之一的穷奇。”
“这就是穷奇？！”丰斟惊呀着，眼睛中充满向往，“那它一定很厉害了。”
“是啊，很厉害。”清尘说着，心中却是感慨。自己一身修为皆是苦修而得，能有今日之威皆来自师傅们的日夜教导。人之道远难于妖魔鬼怪，修道百载或许还不如一个刚刚诞生的妖魔。
天地不公？或许吧。
丰斟能够身化苍龙，掀起一片神光打灭万佛寺，不仅仅是清尘借了她灵力，还因为她心中有怨，有恨，怨恨凝聚为力，再加上她神魂又非普通凡人，适才有了那强大的神通。
如今若是要让丰斟重演那一幕，她是做不到的。
“穷奇这么厉害是四凶里最强的嘛？”
“当然不是”
“那最强的是谁？”
“没有最强”
“为什么？”丰斟奇怪道，“既然是四个怪物肯定会相识结拜啊，所谓臭味相投嘛。”
听到这里，清尘也不由一笑，“他们是妖魔，天生地养，不通教化，没什么稀奇的。”
“老师，这些妖魔四凶和那个和尚比起来谁更厉害？”
清尘知道小丫头说的和尚是已经涅槃的戒尺，沉吟片刻，摇头道，“戒痴大师本来也是证了阿罗汉果，位列大罗，若是不遭劫难，可与日月同辉，天地同寿。可惜禅心被破，一身修行尽化流水。而且他也不一定通斗法之术，应当不是这些妖魔的对手。”
“那妖魔所在离我们伊奘诺尊远吗？”
“相隔数千里，对大神通者而言，不过顷刻。”
“先生来到这里，是想为那些死于妖魔之口的人报仇吗？”
“是也不是，要为那些人报仇的是你的师兄，而我不过是想为众生悟一道，度此生。”
“先生，你传我法术吧！”丰斟忽然跪下来，郑重其事道。
清尘挥袖托起，问道，“为什么？是想帮你师兄，还是想为死去的人尽一份心意，或者纯粹想求法？”
“我想帮师兄。”丰斟很认真，“师兄既然还没有出手，想来是打不过那妖怪的，丰斟虽然没有见过别天师兄，但想来师兄定是为顶天立地的英雄，所以也想尽一份力。”
清尘摸着她的小脑袋，笑道，“好啊。”
丰斟愣了愣，才反应过来老师已经同意传法，不由得激动起来，身形一转，化作一只苍龙，嘴里发出欢快的吼声，绕着清尘不断地打着旋。
清尘微笑看着这一幕，丰斟能够身化苍龙，乃是与她的神魂有关，当心力催动，精神有所共鸣，身随意动，自然变化。
这种变化之术跟地煞七十二变里的假形之术不同，倒有些类似天罡法中的胎化易形，是一种本质上的变化，而不是普通的幻化之术。
雨停下来了。
丰斟飞出去，广阔的天空才是她喜欢的。
清尘走到窗边，遥望远方。那个要一心成神的少年，此时是否也在努力喃？
……
“你们找谁？”丰斟打开道观大门，打量着道观门前的一行人。
为首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，比丰斟大不了多少。
但她穿着华贵的十二单，盘着的头发上插着金银的栉，耳朵上戴着精致的珍珠耳环，华贵中自有一种不同凡俗的气质。
她站在那里，轻易地便让人忽略了她身后两个精悍侍卫的存在。
女孩打量着开门的丰斟开口道，“我找你们神社的神官。”
声音清脆悦耳，虽然她努力想表现得威严一些，但始终遮掩不去那一丝稚气。
丰斟跑进道观，口中不时夹杂着一声清脆，“老师，有人来找你。”
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清尘说着，也迈步迎过去。
“你就是神官？”女孩打量着清尘。
“这里是道观而非神社，我是这里的观主。你们找我有何事？”清尘也有些好奇。
“这是我们伊奘诺尊的公主，还请阁下莫要怠慢。”女孩身后的一个武士忽然开口道。
“哦。原来是贵女来访，我这小道观蓬荜生辉。”清尘施了一礼，转身道，“我这里倒是有些山野青茶，可以待客。公主，请。”
小公主摆摆手，咳了一声，满脸严肃道，“是本宫父王要见你，有要事相商，茶就不用喝了，跟本宫走吧。”
清尘道，“也好，来到这里这么久，还没有见过此地主人，确实失礼，烦请公主带路。”
道观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，由四匹马牵引。
百万人口的伊奘诺尊自然占地广阔，也亏得清尘这道观离内城不远，不然只怕即便是有马车代步，也需要行上多时。
马车内空间很大。
小公主一直保持着庄重的神态，沉默不语。
清尘也闭上眼睛，养起神来。
“能不能让她做我的侍女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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